梨花过水洗净,然后揉进醒好的面团里,上锅蒸开。
院里偶尔传来几阵笑闹声,刺得我心脏发疼。
我举着扇,闻着烟,锅上起的雾气大了些,蒸的我眼睫湿漉漉的。
院桌上,谢朝阳拈起一块梨花糕,咬了一口,忙呸掉,“娘亲,这也太甜了吧,腻的发齁。”
说完,她将那块梨花糕掷到草丛中。
青白色的糕点滚上了泥灰,彻底成了垃圾。
谢长京也尝了块,同样面露难色,“是甜了些,重蒸一锅罢。”
我看了眼草丛里那两块梨花糕,艰难收回视线,对着谢朝阳涩然道:“这是你们平时爱吃的甜度。”
从嫁给谢长京,到谢朝阳出生,长大,整整十年,该放多少糖,我闭着眼睛也不会放错。
“是夫子说过,她不喜欢太甜的,她是无……”谢朝阳话到嘴边,又凝眉思索起来。
谢长京很自然的接上:“无糖主义者。”
“对,无糖主义者!”
父女二人在我面前击了个掌,嘴里齐声说了句什么“givemefive”。
不知从何时起,他们仿佛有了自己的专属暗语。
我看不懂,也听不懂。
“娘亲,都怪你不细心!
你赶忙重蒸一锅,夫子等会吃不好会难过的。”
多年的习惯,让我很顺口的说了句,“对不起。”
等我反应过来,想收回也来不及了。
谢朝阳却像是受了刺激般,蓦地拔高音量,“你为什么总是道歉!
讨厌死了,弄得好像我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一样……夫子教过,你这就像是……嗯……巴普洛夫的狗一样,见自己做错,就习惯性开始自省。”
“这思想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,又臭又没用。”
见她说个不停,谢长京捂住她的嘴,“小孩子的话,别放在心上。”
我放下擀面杖,垂眼道:“能给朝阳换个夫子吗?”
为师者不该教学生诋毁自己的母亲。
谢朝阳在他怀里唔唔叫了两声,挣扎出身,叫道:“娘亲自己不如沈夫子好,就想赶走她,你这是妇人肚肠,封建糟粕!”
她踏着和沈安年一致的流星步离去,全然忘了我曾教过她的礼仪风范。
我掐了把手心,执拗地问谢长京,“夫君,能换吗?”
他平静地叹了口气,一如以往淡漠,“阿萍,沈夫子她很不一样,不仅是朝阳能学到很多,我也是,她讲得那些,当真是有趣极了。”
谢长京说这话时,眼睛亮亮的,十年攻心,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。
看向我时却马上敛了笑容,“所以,以后别让我再听见这种话。”
他也走了,也往着沈安年院里去。
幸好此时夜色正浓,以至不叫他察觉我一塌糊涂的伤悲。
我胡乱地抹了把眼睛,将眼泪化在手背上。
而后几近报复般的把剩下的梨花糕塞进胃里。
哪里甜了呢?
分明咸的很啊。
胃里一阵痉挛,我痛苦地弓起身子,看着自己的十指,莫名恍惚。
我为什么会在这?
头痛的快要炸开,想不起来了。
我只知道,这里有我的夫君,我的女儿,我爱他们。
我一遍遍告诉自己,来到这之前的记忆,或许仅是我大梦一场,阿萍一直是在这的。
直到不久前,沈安年来了,她鲜活得宛若春日锦鲤。
我才隐约想起,我曾经不属于这。
沈安年说的巴普洛夫先生我确实不知,我只记得我们那好像有德先生和赛先生。
不过我记不起来这两位先生到底是做什么的。
我也记不起来,我是谁。
忽然,久违的电子音自我脑海中响起,好久不见,许平女士。
像是石入静水,脑海荡开细密的波纹。
是了,我过去叫许平。
是为保护同伴,用身体压炸弹阵亡的许平。
而后残存的游魂被系统带到这个世界。
系统告诉我,只要成功攻略谢长京,就可以送我回原来的世界。
我二话不说应了下来。
但,究竟怎样才算攻略成功呢?
用着系统给的身份,我嫁给他,献上真心,生了谢朝阳,我没有什么可以给的了,自己反倒深陷其中。
整整十三年,到底是怎样的铁石心肠,竟如此难捂热。
系统已经好多年没出现,想必早就放弃我这个没用的家伙了罢。
果然,他说:许平女士,你的任务失败了。
强压下心中酸涩,我问:“谢长京还是不爱我吗?”
系统沉默。
半晌才道:新的攻略者已经抵达,经过监测,她更有可能攻略成功。
许平女士,鉴于您生前的功绩,以及这十年来的辛勤付出,总部特许你做个例外——你可以回去了。
我讷讷抬头,沾满面粉的手往衣兜上擦了擦,“回去?
回哪?”